《請勿對號入座》 – 每天為你推薦一篇好文章


大師的功力

 

口述者:鍾小姐,32歲,私人祕書

 

大師的文采真的沒話說,三兩下就寫出了一首動人的情詩。

 

詩的內容很平實,不像那些文藝作家寫的、不知所云的現代詩,雖是簡潔的文字卻有深刻的感情,很容易打動我們年輕人。而且大師的詩是有押韻的,光用唸的就很好聽,如果當成歌詞請人譜曲,一定會大受歡迎。

 

我跟大師講自己的想法,他卻只冷冷地笑笑:「請人做歌?我這一生只有人家請我,沒有我請人家的。」

 

大師這樣說也不過分,確實一天到晚有人請他,不管是開幕剪綵,或者是聯誼聚餐,各種講座更不用提了,大師興趣卻不大,因為他個性原本就很孤高,「懶得應付那些凡夫俗子」,除非……除非確定在場有標準的長腿美女,或者人家出的價碼達到六位數以上。

 

今晚的聚會既然兩個條件都符合,大師當然欣然赴會,而我這個小跟班也沾了光,不但親眼看見媒體界的幾個大亨、企業界的幾個大老闆,還有一個剛出道不久的美女小歌星……如果不是僥倖當了大師的小助理,我可能一輩子也只會在電視上看見這些人吧?

 

大師喝了不少酒,在大家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維,以及美女歌手的撒嬌之下,一高興就信口把剛做的情詩唸了出來,大家果然擊節讚賞,而且感覺不像是巴結,因為有好幾個人都要求看看詩稿,害我趕快跑到餐廳櫃檯影印了幾份,於是人手一張吟哦朗誦,我好像沒跟大師參加過這麼有文藝氣息的聚會。

 

「太好了!我們就找人來譜曲,這首歌一定火熱大賣!」現場一個唱片公司老闆打鐵趁熱,立刻掏出支票簿來,「大師這首歌就賣給我,我保證請人做成最動聽感人的情歌……」

 

「對啊對啊,還可以做為我們下一張唱片的主打歌。」長腿歌手的經紀人也立刻跟進、敲鑼打鼓。

 

「我不賣。」大師臉一沉,全場隨即鴉雀無聲,不知哪裡得罪了他,「大家都是好朋友,賣什麼?這首詩送給你!」頓時全場掌聲如雷,剛剛開口的兩個人感激得不斷點頭,大家紛紛讚美大師的高風亮節、不同流俗,也把這場聚會的氣氛帶到最高潮。

 

後來他們果真很認真的請了有名的人作曲、編曲、拍攝MV,而且開始對媒體放消息,暗示大師親筆創作的第一首國語流行歌即將問世,我一方面替大師高興,一方面也好奇一向看錢很重的大師,這次是怎麼了?

 

大師出版的書銷量雖好,但大師仍然擔心出版社偷他的版稅、沒有每一本跟他算錢,居然要求在每一本書的版權頁上蓋他的私章,因此每隔不多久,我就得跑到出版社去,在剛印出的每本大師的書上逐一蓋章,有時候蓋的頭都暈了,晚上睡覺夢裡都是一顆顆印章……

 

還有去電視臺錄影,例如他一集是兩萬元,有一次錄影錄得較長,製作單位說要剪成兩集,其他來賓不以為意,大師卻馬上說不行!那得給足他四萬才可以。

 

而這一次的情歌,就算現在市場不好,畢竟打著大師的名號,如果能賣個一萬張,那大師應該也有幾十萬的版稅好拿,他何時變這麼慷慨了?連對方打電話來說還是要簽個正式的合約,都被他三言兩語頂了回去:「簽什麼約?不是說好送你的嗎?送禮還有簽約的呀?做朋友還有簽約的呀?再囉哩囉嗦我就收回,不給你們出了!」

 

終於大功告成,整張以大師情歌為主打的唱片完成了,長腿歌手的MV也攝製完成,熱烘烘的幾千張CD正待送往全臺,大師要我打電話給唱片公司:「請付這首歌的作詞權利金:一千萬!」

 

「什麼?不是說免費送給我們?現在都要出片了反而要一千萬!哪有那麼高的行情?早知道就不出了!」

 

唱片公司老闆在電話裡的聲音,大得連旁邊的大師都聽得見,他十分淡定的說:「你跟他講,誰答應送他了?同意書在哪裡?有簽合約嗎?叫他馬上付一千萬來,不然就請他銷毀所有的CD、停播MV、停掉宣傳活動……這樣損失應該不只一千萬吧?你叫他自己好好考慮,我給他二十四小時決定。」

 

大師不愧是大師,太準、太狠、太絕了!如果當初這首詩他用賣的,了不起拿個十幾萬吧(說不定還不到),用「送」的卻可以拿到一千萬……我講完電話後竟然全身發抖,不知道是興奮、還是害怕。

 

 

他去理髮了

 

口述者:AMY,24歲,報社助理編輯

 

報社社長打電話來時,A哥剛好不在座位上。

 

A哥和B姐是我們報社副刊的兩名副主編,表面上各司其職、合作愉快,其實明爭暗鬥、不擇手段。

 

問題出在我那個表舅,也就是副刊的主編身上。

 

副刊主編還兼報社副總編輯,表示他很重要,所以很忙,所以不常到副刊辦公室來,每次都是在日本料理店吧,一邊喝著清酒一邊吃沙西米,然後打電話來問今天都登哪些人的作品,某某人的某篇什麼時候登,都安排好了那OK可以上版了,然後他就沒事了繼續喝酒吃肉──這個位子也太好幹了。

 

當然主要幹事的就剩下A哥和B姐了,兩個人也共事多年了照說應該很有默契,壞就壞在我這個表舅主編最近不想幹了,我大惑不解:天下還有比他輕鬆的工作嗎?他說應該沒有了,但他現在有機會去替一個宗教慈善團體管財務,「那有多好賺你知道嗎?神不知鬼不覺。」

 

「那我……」

 

「你放心,我已經交代了,你在報社的位子不會丟,有機會自己爭取升任編輯。」

 

編輯上去就是副主編,再上去當然就是這個即將空出來的主編位子,於是最有希望「接班」的A哥和B姐展開了熱烈的鬥爭,首先就是爭取在副刊工作的人馬,大家各自選邊站,以「奠定」自己未來的基礎,這時當然要慎重衡量局勢:

 

論名氣、人脈和能力,A哥明顯強一些,B姐唯一的優勢是資歷比較久而已,除非報社也來個「女性保障名額」,否則B姐的勝算不大,但她做人周到,經常幫編輯們帶咖啡甜點零食的,又很少疾言厲色罵人,所以也拉到了近一半的人馬。

 

唯一沒表態的就是我了,我的靠山大家都知道,所以也沒人逼我選邊,我倒是很好奇表舅主編的態度。

 

「那你要離職,也得推薦繼任人選給社長吧?」

「那當然,人不在,影響力要留著,將來多少用得到。」

「那你會推薦A哥和B姐讓社長挑一個嗎?」

「傻瓜,那萬一他挑選了不是你心目中的人,不就慘了?」

「那怎麼辦?只推薦一個?」

「那也不行,上面會認為你有私心。」

 

哇!沒想到大人的世界那麼複雜,我聽的一頭霧水。

 

「你要把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人選,和明顯不怎樣的兩、三個人,一起提在名單內,上面只要還沒腦殘,當然會選最優秀、也就是你中意那個,而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英明抉擇呢!」

 

一番話說得我恍然大悟,忍不住好奇心:「那……你會選……我猜是A對不對?」

 

「錯錯錯,A是比較強,但是比較強的人以後表現可能比我好,大家會認為我不如他,我雖然要離開了,難保以後不會回來或去別的地方,如果讓人留下他比我強的印象,那我還怎麼混?」

 

「所以你要選比較弱的B?」

 

「對啊,比較弱就沒有這個問題,而且她不強,又知道自己不強我還選她,就會感恩圖報,我才能繼續發揮影響力啊!」

 

第二番話又說得我瞠目結舌,果然「大人」的世界太複雜,思路太繁密,好在我還小(既指年紀也指位置),不用煩惱這種問題。而表舅主編已把辭呈和這份建議書寫好了。

 

但不知社長為什麼會親自打電話找A哥,電話響了兩聲,他的親信正要伸手去接時,B姐從對面衝過來搶走話筒:「喂,副刊部,哦是社長呀,您找A呀,呃……」她故意頓了一下,環顧四周,「他去理髮了,有什麼──」「咔!」的一聲,社長重重掛電話的聲音,好像現場每個人都聽得到。

 

通常有人漏接電話時,我們都會說「他(她)不在位子上,待會請他(她)回電給你。」這種既不必說謊又保持彈性的說法,算是最起碼的互相掩護吧,沒想到B姐這麼狠,讓社長以為有人膽敢在上班時間去理髮,這不是「無法無天」嗎?何況她明知A哥昨天吃壞肚子,今天在辦公室跑廁所跑了好幾趟……

 

不久B姐果然榮升主編,A哥憤而請調別的單位,表舅主編請我吃日本料理時說:「本來社長是不太想用B的,所以特別打電話要叫A來談談,誰曉得他去理髮了,哈哈!這一招夠狠!」

 

 

噩運女主播

 

口述者:謝小莉,33歲,銀行職員

 

姐姐出事了。

 

我知道她早晚要出事的,勸過她好幾遍,她不聽。

 

她是有線電視臺的新聞主播,不是第一線的,通常播早上、下午或假日的新聞,偶爾也會吃螺絲,雖然不像那些大主播那麼有名,但畢竟天天上電視,走在路上常被人認出來。

 

說好聽是主播,其實不過是發音標準、字正腔圓的「讀稿機」,每天行禮如儀的播幾遍新聞就沒事了,薪水不多不少,但「電視臺主播」這個頭銜還頗唬人的,好像再來就是要嫁入豪門了。

 

她還有一個工作就是陪吃飯,本來也不能說是工作,應酬嘛,例如業務部主管來找新聞部主管,新聞部主管就來找她,說是有個大客戶找兩位主管吃飯,請幾位主播作陪,這樣好像很難拒絕厚?總不能讓上司為難,而且不過是吃個飯而已,到時寒暄幾句、低頭吃飯,找空檔先走也就算「完成任務」了。

 

第一次吃飯比料想中好,兩個男主管,主播只有她一個,客戶是個中年微禿的男子,長相平凡,但說話客氣,也只跟她短暫交談幾句,帶著一個中年女祕書,在旁邊瞇瞇的笑著。

 

五個人連喝了兩個鐘頭,大家分頭告別,女祕書說要送她去搭計程車,臨走塞給她一個紅包,她來不及推拒,心想可能是禮劵什麼的,回家打開,是十萬元現鈔。

陪吃飯就有十萬,那如果更進一步……姐姐跟我講這件事時,我還義正辭嚴的罵她,她卻說跟男友還不是做,而且一毛錢也拿不到,看來她心意已決,是阻擋不住了。

 

以後她就很少再提跟人吃飯的事,好像也不用主管出面了,對方自然會派車來接她,有幾次我來電視臺接她下班,看她就被人載走了,每次的車子都是豪華名車,但都不一樣品牌,看來這個客戶夠闊氣──後來才知道車上是不同的人。

 

我不想說姐姐已經開始「賣」了,但她有一次喝多了,回來告訴我這錢真好賺!通常是被接去一流大飯店的最好餐廳,吃一餐最貴的,再在飯店的禮品店或商店街逛一逛,她愛買什麼包什麼鞋自然有對方付帳,然後再到頂樓的豪華套房春宵一度。

 

「妳這樣很像一場又一場的麻雀變鳳凰耶!」我挖苦她。

 

她卻哈哈大笑,「麻雀?鳳凰?什麼鳥都一樣,錢才是最重要的!」她醉了,打開新買的柏金包,抓出一大把鈔票,撒的整個房間都是。

 

這種「銀貨兩訖」的事,為什麼會變成報紙上的標題「女主播美色詐騙/日本男人財兩空」的新聞呢?看內容大概是姐姐跟一個專程慕名而來的日本人,拿了人家錢卻沒「交貨」,日本人就跑去她的電視臺投訴,才造成了這個沸沸揚揚的大醜聞,重點還不是以色詐財,重點是應證了大家長久以來的想像:女主播,至少某些女主播有在賣,那又可以聯想到更多女藝人、名模……電視上的名嘴們鼓起如簧之舌,一個個大爆市場、交易、行情各種黑幕。

 

姐姐關機了,還好我知道她住家電話,她剛接時還怕怕的,一聽是我就開始哭訴:「我完了!天啊!我怎麼知道會這樣!是張姐(想必是她的經紀人)說有一個日本人想找我,我心想日本人言語不通,吃飯逛街就免了,省得浪費時間,就加他一倍錢直接約在╳╳飯店的房間就好了,反正最後還不就這個目的,對方也答應了,張姐告訴我到八三一號房,我如約去了,果然是一個日本人開的門,他看到我也很高興,二話不說就辦起事來,大概很滿意吧,我臨走時還給了我八千塊,照說錢都是由張姐先收的,我想這大概是多給的小費吧!我高高興興的回到家,半夜卻接到張姐的電話說我怎麼沒赴約,我說放屁!事都辦完了怎麼會說我沒去,一生氣就關上電話不接了,沒想到第二天報上就寫我這樣了……」

 

「那到底是怎麼回事?」

 

「怎麼回事?房間是八三七,我聽成了八三一了,白白便宜了另外那個日本人,他一定也是在飯店叫了小姐正在等吧,剛好我來了……唉!真倒楣。」

 

我還沒說真正倒楣的事呢,由於報上挖出姐姐在美國的大學學歷是假的,和她一樣學歷的我也被銀行調查,把我開除了。

 

 

彪哥是好人

 

口述者:許家阿婆,67

 

我們彪哥,真的是一個好人。

 

也不知道那些名嘴,為什麼一天到晚在電視上說他是黑道,他黑到誰了?我問親戚朋友厝邊隔壁,沒有人被他欺負過啊,就算他是黑道,關我們什麼事?

 

我只知道他人很好,附近新開一個眼鏡行,老闆是北部搬來的,也不認識他,他就直接送一個匾過去,人家好高興!像我們這些老住民更不用說,小孩想進什麼學校進不去的,公務員想換職位、調地方的,有違建縣政府說要拆的……只要託里長去跟彪哥說一聲,沒有辦不好的,啊民意代表不就是要這樣服務人民的?哪像有些人,選舉前到處拜託,選完連個人影都看不到。

 

所以彪哥在選舉,從來不掛布條貼海報開宣傳車,最多就是透過老人會招待我們去玩、坐遊覽車到處逛一逛,看風景買東西,還發一個便當,也沒有叫我們投票給他(聽我們鄰居說那叫「期約賄選」,他不用跟我們約)。要不然就是辦流水席,很澎湃哦,不是米粉隨便炒一炒那種,有龍蝦有鮑魚隨便你吃,連我這個老阿婆一年都會被他請到兩、三次,像這麼慷慨、這麼夠意思的人,大家怎麼會不投票給他?

 

所以我們里長在彪哥面前走路也有風,像上上次選舉我們這里說要開八百票出來,就真的開了八百票出來,一票也不少,大家都很有信用的啦!平常讓彪哥那麼照顧,選舉前又家家戶戶發「走路工」,除了少數不同派的,怎麼可能不投給他?

 

到上次選舉,有一個彪哥支持要選副議長的,投票前聽說票不夠,還差七百多票,彪哥就叫我們里長,把我們這個里的八百票都撥給他,結果開出來,剛剛好那個人就上了,多準呀!彪哥自己的票當然還夠當選,他如果不是那麼有義氣撥來撥去,每次得的票恐怕要選上三個議員都有剩喔。

 

我其實沒見過他本人,但是我孫子有,我孫子也是可憐,媽媽跑掉了,爸爸在臺北做工地,只好在鄉下跟著我這個老阿婆。有一次他說去同學家玩,大家在一起打電動,就有一個剃平頭、臉圓圓的「阿伯」走過來,嘴裡還嚼著檳榔跟他們說:「小朋友,有沒有做功課?」然後搖搖擺擺的走了,後來才知道他那個同學就是彪哥的孫子。

 

「那他看起來……有沒有很兇、很可怕?」我問。

 

「才沒有,超親切的,一點都不像什麼黑道的壞人!」

 

我這個憨孫很愛玩,根本不是讀書的料,我老阿婆沒沒讀什麼書也沒辦法教他,他勉強讀到國二就讀不下去了,變成那個什麼?……中輟生,對啦,每天晃來晃去,沒事幹。

 

本來想叫他去學「八家將」算了,沒想到不久後他卻說在跟彪哥。

 

「你跟他在做什麼?那麼細漢,也不能當保鑣,不會讀書,更不可能做祕書?」

 

我老阿婆腦筋還是很清楚的,孫子不敢騙我,說是跟彪哥底下一個叫「阿良」的,也沒什麼事幹,整天吃吃喝喝,有時候哪裡跟人家對嗆需要人就去充人場,有時候臨時去什麼店做圍事,也有時穿上黑衣服去參加黑道老大的喪禮……每次都有五百一千的可以拿,也不用動刀動槍的,算起來也是一個不錯的「頭路」啦!

後來聽說好像是水利會長的選舉,兩邊搶得很兇,彪哥出來「喬」一個退出,沒想到那個人怎樣都不肯退,過了幾天在自己家門被人家「砰砰」兩槍打死了,這下也不用選、更不用喬了。

 

我不知道是不是彪哥幹的,警察查了幾天沒結果,反而是我孫子去自首,他跟的那個阿良有來跟我說,我孫子未成年又是自首,不會判很重,最多十年,說不定關個三五年就出來了,他們會吩咐好,他在監獄裡不會吃苦、更不會被欺負,叫我放心,在他關出來以前,

 

每個月十萬塊的安家費他會親自送來……當我看見他從身上拿出一個裝滿千元大鈔的信封時,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,這個憨孫我養了十幾年、操了多少心、替我惹了多少麻煩,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用這個方法「報答」我,我兒子不用再辛苦寄錢回來,我這個破破爛爛的房子可以整修了,我還可以買一臺新電視、打一條金項鍊……不管怎麼說,我的苦日子算是過完了。

 

你說你說,我們彪哥是不是真正的好人?

 

摘自《請勿對號入座》作者:苦苓

書籍特色

這些人,你可能聽過、看過、認識過;但那些怪事,你絕對想像不到!
40篇赤裸裸真實秘辛,苦苓親眼目睹臺灣怪現象!

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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